刘翔父亲:想给孩子最好的呵护 可是我却做不到
2012年8月8日 12:49
来源:南海网-南国都市报 选稿:屠佳时
舍与得
只等彻底释放
几年前,翔妈妈吉粉花放出“名言”:“现在刘翔是国家的儿子,等奥运会后才能还给我。”不想,那次伤退,让儿子“回家”的期限延迟4年。
今年刘翔29周岁,按照上海人的习惯,要做30岁生日的。刘学根跟儿子商量,找齐亲友聚一下,也顺便感谢大家多年来的关心。但刘翔想了想说,还是奥运结束吧。奥运结束,这在全家人看来,不仅会是刘翔的一次成人礼,也是他真正“回家”的标志。
在那之前,刘翔每周顶多24小时待在家里,遇上比赛,则几周不见人影。但也正因为这种“舍”,让刘翔更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。“他平时训练时一直很自律,到点就睡觉。但回到家,偶尔会像小孩子那样,躺在我们床上,挤在父母中间,天南海北地聊上一会儿。”父亲刘学根笑了,看得出,这样甜蜜的回忆他很珍惜。同样,他也会经常温习父子间的谈心,一遍又一遍,以从中汲取儿子的成长记录。
父与子 其实我挺对不起他
“2008”早被烙成刘家一道伤疤。倒不是退赛后的责难有多丑陋,而是8月18日前后的人情冷暖太过现实。
就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几天,刘翔同时登上美国《时代》杂志和《新闻周刊》的封面。全世界都屏息凝神,坐看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独力承受13亿人的梦想,这在奥运史上前所未有。
而这落在父亲的眼里,则完全如同脱轨列车般不受控制。雅典奥运一战成名后,上海自来水厂的司机刘学根和一家国营饮食店的点心师吉粉花,也尝到了人生的起伏酸甜。
回忆直达2004年的那个深夜,这对夫妇久久不能从儿子夺冠的喜悦中缓过神来。两人翻出刘翔以前的报道和照片,看着、说着、念着,一会儿就流下泪来。那时候,刘学根对吉粉花说:“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和以前很不一样了,但有一点,你要配合我,一定要让‘小瘪三’知道谦虚和低调。”
“小瘪三”、“臭瘪三”是父亲对刘翔的昵称,但哪怕做足心理准备,刘家的这个“小瘪三”也一跃成为超级全民偶像。雅典奥运会后,刘学根摆下8桌宴席答谢亲朋好友、街坊邻里。没曾想,亲戚带着亲戚,朋友带来了朋友,预定的8桌扩为14桌,依旧有很多人没挤到位子。合影、签名、寒暄、感谢,每位来宾的规定套路,好不容易坐下,“哦哟,没拍好,再来一张……”一直持续到深夜。回到家,刘翔才发现,拉拉扯扯间,衣袖都给扯破了。“当时的想法很简单,只要大家开心就好。”刘学根吸上一口烟,摇了摇头说:“其实现在想想,我还是挺对不起他的。”
幸福的云端,刘学根自责不能许孩子一片平静。
失落的深渊,他同样心痛无力护孩子周全。
那个退赛的下午,刘翔给父亲打来电话,“妈妈好吗?”“还好,已经睡了。”刘翔在电话那头“哦”了三声,父子俩随即陷入沉默,彼此都等着,直到刘翔挂断电话。2008年8月18日深夜,退赛后的第12小时,刘学根见到了儿子。刘翔正趴在一张平板椅上做着治疗,表情痛苦。刘学根走上去,拍拍他的后背,刘翔回头看了眼,重又把头深埋下去。
那故事一度被拍成广告搬上了电视,但无论制作多精良,都无法透彻读出他们的内心。“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痛?”刘学根说,“我只是个平凡的父亲,我想给孩子最好的呵护,让他不受伤害。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,我做不到。”
苦与乐 就像大侠历经磨难,再抬头,已是泪流满面
刘学根说,自己爱看武侠小说,尤其喜欢大侠历经磨难修得圆满的结局,这会带给他关于儿子未来的明媚猜想。
而与所有大侠相仿,在光明之前,总有晦暗无可避免。2008年12月3日,刘翔启程赴美准备手术。刘学根说,儿子对手术的态度是义无反顾的,而之后康复治疗的过程竟也是难以启齿的。
其实,在康复训练正式启动前,刘翔和母亲吉粉花拥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。与丈夫相比,吉粉花关心更多的是内务,在她眼里,刘翔哪怕活到80岁,依旧是个小孩子。所以,那次赴美治疗,吉粉花坚持同行,用她的话说就是“跟翔翔好好培养下感情”。在美国,妈妈每天翻着花样给儿子做营养餐,就连最后要提前回国,妈妈还赶在回家前手把手地教刘翔煎牛排。
但这段其乐融融的日子很快就被龇牙咧嘴的苦取代了。热敷10分钟,电磁理疗5分钟,慢跑10分钟,器械训练6组,电脑配合力量训练6组,冰敷10分钟,总共90分钟。单调的数字不足以描摹那种锥心的疼痛,但父亲能从越洋电话里分辨出苦楚。而一拨又一拨去休斯敦探访又回来的记者,见到老刘后开口都是一句话:“真是太苦了,我们真的从不知道他会那么苦!”
从2008年年底去美国,到2009年3月回国,老刘经历了人生中最煎熬的3个半月。他一直小心翼翼,像是呵护什么一样,即便儿子回家,他依然心照不宣地避免那个敏感地带。但终究,“人应该像江水一样,朝自己的目的地流去。遇到阻碍不能直接过去,那就绕过去,总之不能停下。”2009年5月,也就是刘翔手术归来的两个月后,刘学根觉得是时候和儿子好好谈谈。
“小朋友,今天心情好点了吗?聊聊好吗?”父亲的语气是刻意亲切,这一点刘翔明白,但他也只是回头一笑,摆手道:“不跟你聊,没意思,我上去睡觉了。”很快,房里传来水声,哗哗哗地流了很久,10多分钟后,刘学根看到儿子捧着一杯水走下来,脸上还有水滴。“爸,我想和你好好聊聊。”刘翔开口,把伤脚伸到父亲面前。水肿,当父亲的手触摸那刀口,他能体会无能为力的“痛”,再抬头,刘翔已是泪流满面。
这种无力感,在一年后也情景再现过。2010年3月,多哈室内田径世锦赛,刘翔伤退后第一次出国参赛,决赛中位列第七。“我看得出,他是真跑不动,一条腿拖在后面。”虽无法解决什么,但儿子所有的肢体语言,刘学根都能读懂。就像他再明白不过,这4年里最大的打击,或者说真正触动到刘翔心底的打击是2010年5月23日,他在上海钻石联赛中不敌史冬鹏。第一次,他对自己真正怀疑。也是从那以后,他考虑把自己投入更大的赌注里。
又是一年,2011年3月,刘翔宣布,自己摈弃多年的起跑,改为七步上栏。后来,在刘翔家里,刘学根摆开了许多东西:大了一圈的衣服,大了两码的鞋子,这些新老东西拿来一对比,就是最直观的力证。“‘小瘪三’现在肌肉组织比原来强壮了很多,身上都是实打实的‘栗子肉’,康复训练有多苦,都体现在这上面了。”
伤与痛
咬牙走出很远
刘学根对一桩事念念不忘。那还是2008年年底,一次刘翔和父亲彻夜长谈,“爸爸,我那天看见大史(史冬鹏)哭了,在休息室里趴在那儿哭。他多么坚强的一个人啊,但他为我哭了。”刘翔的话没有继续,他和父亲都陷入短暂沉默。退赛阴影仍在,但让人稍感欣慰的是,刘翔多多少少走出了自我封闭的阶段,因为他开始关注旁人。
4年之后,伤疤还在,伤口偶尔也隐隐作痛,但刘学根知道,刘翔已经咬着牙走出很远,远到足以让自己放心的地方。“‘小瘪三’还是很周到、很懂事的。”老刘说,神情轻松了不少,“其实我们当父母的,真的不求孩子有多大荣誉,只希望他享受比赛,希望他开心健康。”
只是,伦敦的重压不会比北京少,但刘学根坚信,刘翔是看着人情冷暖一路走来的,尽管这4年的经历可能浓缩了一个人一辈子可能承受的压力。“他小时候被体校孩子排挤,我帮他疏通关系,从外地搞了一批黄酒往学校里运。个子小小的他跟在我屁股后面一箱一箱地自己搬上楼,那些,他都记得。”
好在,8月8日之后都将是彻底的释放。刘学根说,他们越来越多会设想孩子退役后或者至少是奥运后的日子。那时候,没有压力,一家三口,最好是一家四口能出去逛逛、玩玩,便是何等惬意。吉粉花则在边上频频点头。
伦敦奥运,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,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———刘学根与吉粉花衷心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