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木阳子 | 因为他的出现,我的季节明显地区别了开来

2021-08-15 21:01  人民资讯

荒木阳子与荒木经惟

你郁郁沉思的表情真好看,他这样对我说道。听了这话,我不由得吃了一惊,感觉自己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。

在此之前,我的世界只有三原色。但是,现在这三原色行将变成带有几分素雅的颜色。我暗自感到,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,季节被明显地区别开来。那是一个冬季快要结束的时候,我20岁,他27岁。

有一天,我们约好在帝国饭店的咖啡屋见面。我收拾打扮一番,郑重其事地赴约去了。然而他却完全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很随意的装扮,就像一个穷画家刚从画室里跑出来一样。

穷画家也不为他的晚到说声抱歉,就径直大声地说道:“今天去哪儿呢?”那天,因为我们在日比谷公园散步,于是我说想到四谷的“S”爵士乐店去。但我的这个愿望完全不被理睬,结果我们去了新宿。我们去了一家名为“老人的盲猫”的酒吧。酒吧的天花板上画满了猫。一位长得很像达斯汀·霍夫曼的酒吧侍者正忙着换唱片。他怎么那么忙?我觉得很不可思议,凑上前去一看,原来他不是把密纹唱片的单面全部放出来,而是每曲结束后都要换一次唱片。我们一边欣赏着繁忙的达斯汀·霍夫曼播放的乐曲,一边品尝着美酒。不过当时喝的什么酒,却毫无记忆,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
▲ 荒木阳子

他曾送给我很多礼物,在我心中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。将这些回忆一个一个地慢慢回味,对我来说是无比开心的快乐时光。还记得他的第一件礼物是莫迪里阿尼的画集。在我21岁生日那天,他带我来到旭屋书店,为我挑选了莫迪里阿尼的画集。于是我最喜欢的《珍妮·赫布特尼》和穿蓝色衣服的少女画像就为我所有了。以前,我在西武的展览会上见过原画,不过,我感觉印刷品的颜色比原画的颜色漂亮很多。然后就是他经常给我买耳环和戒指。不知为何,他每次外景拍摄回来后的礼物总是耳环。因为外景拍摄,他经常下宾馆。在宾馆的拱顶商店街里,一旦发现有异国情调的耳环,他一定会买来送给我。曾经有一次,他很中意一副摄影时使用的道具耳环,于是不容分说地要了来。“闭上眼睛,”他一边说道,一边为我戴上耳环。他偏爱款式华丽优雅的耳环。以前这些耳环都没能很好地利用起来,因为我当时的年龄还不适合佩戴这种风格的耳环。不过,从现在开始可以派上用场了。我想在穿上款式简洁大方的深色连衣裙时,很随意地搭配这类耳环。在挑选东西方面他确实有很独到的眼光。他看中的不是以前那些似曾相识的所谓“雅致的东西”。他为我挑选的每件礼物都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。虽然要完全理解、接受它们,还稍微有点困难,但我想尝试着去把握,去适应。于是,通过他的礼物,不,不仅仅是礼物,还有从他那里借来的电影画报、写真集等等,我的感觉被一点点磨砺了出来。我明白我之所以愿意与他交往,是因为他善于理解我那迷恋低级趣味的浪漫主义。他似乎早已看透我那颗执着于无聊事物、虚浮散漫的心。

我是一个容易被别人的暗示所左右的人。我对他的催眠术毫无抵抗能力,只有心浮气躁地紧随他为我指示的方向行动。不过,事情并非完全如此,要是那样的话,我也会被无聊男子的催眠术所左右,这里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。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,但同时也具有与之相对立的现实主义者的一面。一直以来我都能相对冷静地对男人做出正确的判断。我知道他是个戴着坏人面具,内心却敏感细腻、容易感到寂寞的人。对他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,我也放下心来跟随着他。他总是不断地为我制造各种惊喜,令我非常开心。当他去北海道拍摄外景的时候,曾深夜打长途电话到我家,说:“我要为你献上首曲子。我现在正躺在床上,希望你也躺下来听。”于是我便躺下,把听筒贴在耳边。原来是一首詹尼斯·乔普林的《夏季》。不知为何,詹尼斯声嘶力竭的嗓音听上去特别抒情,与此时身处遥远北海道的他,不远千里打来电话的这番情意交织在一起,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。之后,我又得到了一件永生难忘的礼物。在我们交往的第三个年头的那个秋天,我们大吵了一架。第二天,我在办公室一边打字,一边赌气地想,如果他今天不打电话来,就和他分手。事后回想起来,当时那么逞强,主要是因为自己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确信他会打来电话。果不其然,黄昏时分他打来电话。(哼哼,果然来了。)我拼命掩饰内心的喜悦,故作冷静地应对着。这次约会的地点定在耶拿书店。在这种地方约会,还真是少见,我边想边朝书店走去。来到书店一看,他早到了,此时正在翻看几本画册。很快,他选中其中一册,让店员把它包装好。“这本画册可是礼物哦。”他对我说道。随后,我们去了当时经常光顾的“萨瓦林”西餐厅,和往常一样点了菜,要了葡萄酒。侍者替我们打开酒瓶盖,把红葡萄酒斟入高脚杯里。当侍者转身离开时,他从容不迫地端起酒杯,用略带羞涩的表情说道:“明年我们结婚吧。”然后他继续说道:“这本画册是作为订婚纪念买来送给你的礼物。”这本画册是汉斯·贝尔默的画集。买这种色情画集当作订婚纪念的礼物送给我,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,一想到这里,我便不由得感到滑稽好笑。他打开画册的封面,在扉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下“经惟和阳子的订婚纪念画集”。他说要画上两人的模样,于是伸出手指,蘸了蘸红葡萄酒,随即在白纸上肆意挥舞起来。我跟着效仿,和他一起挥洒着蘸了红葡萄酒的手指。很快,只属于我们俩的抽象画由此诞生。汉斯·贝尔默的画集成了经惟和阳子的画集。那夜我兴奋异常,辗转难眠,临近拂晓才勉强入睡。

在相识第四年的那个夏天(1971年7月7日),我们在青学会馆举行了结婚仪式。我身穿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结婚礼服,他身穿仅有的一套西服套装。我们站在牧师面前,面对牧师的询问,我们老老实实地回答道:“我发誓。”在结婚仪式最令人激动的时刻,他好像有些紧张,要么把戒指反着给我戴上(因为这是一枚有图案的戒指),要么踏着婚礼进行曲行走时迈错脚步。真替他捏了一把汗!因为我的注意力都分散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上了,所以在整个结婚仪式上,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,以至于事后被母亲狠狠地挖苦了一番。结婚仪式之后那疯狂的喜宴(新娘的裸照被用幻灯片放映出来。据说来自乡下的外祖母看到这一切,备受刺激,回家后竟卧床两三天不起)也终于结束了。我一身冷汗地乘上新干线,这下我的神经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。

▲ 荒木经惟和阳子的结婚照

那天晚上我们住进了京都饭店。第二天早晨磨磨蹭蹭地起床后,我们便和往常一样,一起去了四条河原町。在我喜欢的“筑地”咖啡馆喝上一杯咖啡之后,我们的京都之旅就此拉开帷幕。我们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。或到各旧书店逛逛,或沿鸭川信步而行。总之,和在东京生活时的消遣方式没什么两样。漫步街头,如果偶遇爵士乐咖啡馆,我们也会进去坐坐。如果听到自己喜欢的经典名曲,便会陶醉其中,像个傻瓜似的。“嗯,在京都听这曲子,感觉真好啊!”虽然是新婚旅,但我俩并没有一直结伴同行。我们安排了一天各自自由行动的时间,因为我觉得这样旅行会更富于变化。在这一天,我还是以四处溜达为主,就像前面所描述的那样。但是,他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去拍金阁寺。无论来京都多少次,他都一如既往疯狂地拍着金阁寺。当他沉溺在自己的摄影中时,我正从一家咖啡馆走到另一家咖啡馆,途中或在某个旧花店的橱窗前驻足欣赏,那里的陈列美得令人瞠目结舌,或走进某个陶艺家的纪念馆参观一下,或拐进街角的小画廊细细品味一番。不过,虽然这一天是自由行动,但晚饭我们还是想在一起吃。于是,我们约好傍晚在金阁寺附近的“皮埃尔”咖啡馆见,我们经常在这里碰头。这是一家孤零零地坐落在住宅区内的小店,整体上带有西式建筑的风格,墙壁上爬满常春藤,门口挂着法国国旗,是一家很讲究的店面。我们聚在一起之后,便开始谈论晚饭的事。他念念不忘的是三岛亭的日式牛肉火锅。我说如果有时间,想去嵯峨野的“锦”。讨论来讨论去,最后在十二段家吃了点茶泡饭套餐,草草了事。在回饭店的路上,我们去志津屋买了一大堆长条三明治面包。然后坐在饭店的床上,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啃面包。

根据新婚旅行的安排,我们只在京都住一宿,所以京都之旅很匆忙。最后在三年坂的古董店买了两三个系着朱红色细绳的铃铛,在近代美术馆欣赏了一下马里诺·马里尼的作品就结束了我们的京都之旅。专门为新婚旅行买来的木鞋把我的脚磨破了。当我拖着伤痛的脚一瘸一拐地行走时,突然又惨遭雷阵雨的袭击。我们全身溅满雨水,狼狈不堪地乘上从京都前往大阪的电车。

▲ 摄自玫瑰餐厅

我们打算去大阪港乘坐开往别府的关西轮船。本来应该在弁天町站下车,但因为前面还有一个大阪港站,我们事前也没有很好地做过调查,想当然地以为在大阪港站下车比较好,于是不慌不忙地坐车到大阪港站。到站后,向站务员一打听,才知道去别府的船不是从这里,而是从弁天码头起航。我俩顿时大惊失色(因为时间紧迫),一头坐进出租车,朝弁天码头奔去。我们被飞驰的出租车颠得左右摇晃,我的心怦怦直跳膝盖不停地颤抖。好不容易赶到大阪港时,听到了远处传来开船的锣声,以及“去别府的乘客请尽快登船”的广播。此时的我早已忘了脚的伤痛,朝轮船飞奔而去。在最后一刻,我们终于赶上了。服务员把我们带到特等舱,并端来茶水。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我一下松弛下来,不知为何,眼泪也跟着扑簌扑簌地流个不停。轮船搭载着爱哭的我,在黑夜中缓缓驶过濑户内海。第二天天刚一亮,轮船已靠近别府。

我们从别府赶到大牟田,在那里换乘西铁电车来到柳川,然后坐出租车前往事先预订好的“御花”旅馆。到达旅馆之后,服务员把我们带进了房间。这是一具有悠久历史的高级旅馆。在蜿蜒曲折的走廊边上,漫不经地插着从庭院里采摘下来的天香百合花。我们的房间面向庭院的池塘,据说冬天会有野鸭子飞来这里。看守庭院的老爷爷正在除草,除此之外,见不到任何人的踪影,也听不到任何声音。真安静啊!

▲ 东京车站的高架桥下

晚餐的时候,旅馆为我们准备了三味线贝、缢蛏等有明海的特产。三味线贝是一种小鱼(不知是不是鱼),看上去很像蝌。因为三味线贝很小,我还勉强能吃一点,缢蛏连碰都没有碰下,因为我对贝类不太感兴趣。缢蛏那长的贝壳儿里长着两条细长的肉,像两条腿一样。他吃得津有味,把缢蛏一扫而光。除此之外,还上了烤鳗鱼片。这真至上的美味佳肴,自品尝之后,我们便一发不可收拾,每次吃饭的时候,都要特意点上一份。我们是来新婚旅行的,却每天着迷于吃鳗鱼,真有点本末倒置的味道。据说这家旅馆的前身是一门名为“立花藩”的武家的宅地。或出于此种原因,该旅馆占地面积相当广阔。我们来到庭院,一边往里走,一边惊叹不已。好像冬季是这里的旅游观光季,所以此时旅馆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游客。空旷的庭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。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,“我们来拍裸体照吧”。看看周围没有外人,我便大胆地脱掉T恤衫,在蝴蝶翩翩起舞的草地上嬉戏耍闹起来。我们朝后门的方向走去,沿途有一条河,据说在车站前坐船沿此河顺流而下,终点便是“立花藩”的后门。我们坐在小巧的木桥上四处张望,只见一条船载满乘客,从远处缓缓驶来。船上全是清一色的中年妇女,叽叽喳喳的,甚是热闹。随后,她们在后门下了船,走进了旅馆。想必等会儿她们会在澡堂里,一边洗澡一边悠闲自在地闲聊一番吧。

见此光景,我突然也萌发了一股想坐船的冲动。“我们明天去坐船吧。”我恳求道。第二天,磨磨蹭蹭的他在我不停地催促下,终于随我一道乘汽车来到了车站。我们在车站前的入口处请求出船。过了一会儿,年迈的船夫出来了,我们也乘上了船。据说乘船到终点要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,还真是悠闲啊。不过,我曾在杂志上看过有关乘船游玩的介绍,一直憧憬着有这么一天,所以我对时间的长短并不那么在乎。好像春天才是乘船游玩的最好季节。在春天,美丽的鲜花在河边如痴如醉地绽放着,鸟儿在空中快乐地飞来飞去(杂志上是这么夸张地描述的),那真是太美了。不过,现在是夏季,到处都见不到花的身影,只有青草丛生。

老爷爷缓慢地、缓慢地撑着船篙,船徐徐前行。途中不时遇到小木桥。这些桥都非常低矮。当船靠近桥的时候,老爷爷对我们说“趴下”。于是,我们就像躲避机关枪扫射一样迅速趴下。我很好奇老爷爷是怎么过桥的,于是眼睛朝上看,只见老爷爷把船篙平放在船边,巧妙地蹲下,真不愧是专业人士。就这样,我们顺利地穿过了好几座桥。过桥途中,不时有小鸟发出乌鸦般的叫声,呼啦呼啦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。老爷爷告诉我们这种鸟叫“喜鹊”。当时我正趴在船上,感觉很惬意,于是就任凭自己这样趴着。正当我迷迷糊糊之际,突然传来鸟的振翅声,我为此受了点惊吓。游玩结束后,我们回到旅馆。我从澡堂出来,顺路到小卖店看看,发现里面有白秋《回忆》的再版书卖。白秋出生的地方就在附近,但我们没有顺便去看看,而是乘上了从柳川开往长崎的火车。在火车上,我们读着白秋的作品,被他那犹如有色玻璃般绚丽多姿的语言世界所迷醉。

最终的目的地长崎到了。我们走进了一家名为“银铃”的西餐馆。室内有些昏暗,整体感觉像礼拜堂一样,到处装点着带有装饰性的古老的煤油灯、玻璃器皿等东西。在充满长崎风情的氛围中,我们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牛排。

我们踏上了归途。在卧铺车里摇晃了十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又回到了东京,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。如果是在以前,我们会就此说声再见,然后各自回去。不过从今天开始,即便是出门旅行,也要回同一个家了,真是不可思议。新居是1K的公寓。房间虽然有些狭小,但却是我俩新生活启航的基地。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,用疲惫的手握着钥匙拧开房门。一进入房间,两人大叫一声“啊,累死了!”,然后一起瘫倒在了地上。从没挂窗帘的窗户望出去,夏天的云彩正滚滚涌现。

结婚前,他写了三封信给我。其中一封,信封里没有信笺,只有一片小红叶,寄自札幌的百乐酒店。我拿着小红叶,不禁怀念起札幌的秋天。

其余两封寄自奈良,是相继寄来的,上面分别写着“第一封”“第二封”。他因外景拍摄去了奈良,下榻奈良宾馆,在宾馆古雅的书桌上写下这些信。我不知把这两封信放在何处了,现在想拿出来看看,却没能找到。不过,信的内容还依稀记得。

信的开头是这样的:窗外,我看见了五重塔。一阵寂寞袭来,我拉开书桌的抽屉,里面空空如也,这样才好,因为抽屉的来回摩擦声可以让我暂时忘掉寂寞。一一之后,便是具有前卫小说风格的内容。最后一句是:希腊的吹笛少年皮皮在哪里呢?(皮皮是指我。)

这是“第一封”的内容。“第二封”的开头更加充满浪漫气息。

因为外景拍摄,我来到架着小木桥的河边。如果阳子在这里,我们不要手拉手,也不要相互拥抱,只要两人肩并肩地站在木桥上就好,阳光温柔地包围着我们。

“第二封”里面附带了一服从古代就已传到奈良的中药,据说对治疗急躁情绪很有效。

结婚后,我们俩曾又去过充满如此美好回忆的奈良,大概有两次。当时,我多想住进奈良宾馆,多想在奈良宾馆旧馆的餐厅里,像他曾经历过的那样,一边听着维瓦尔第,一边就餐。我也想在他写信时曾伏案过的、放着古董屏风的书桌上写信。但是,春天的奈良,游客太多,奈良宾馆住满了人。尽管如此,我们在奈良看到了在东京难得一见的垂枝樱树,以及有名的五色茶花等等。这些花,与春寒料峭的奈良很相配。五色茶花开在白毫寺。我们登上好几梯凹凸不平的石阶,终于来到这座山寺。这真是一座未经任何修整,原始古朴的寺庙。也正因为如此,悄然开放的山茶花才显得如此光彩夺目,娇艳无比。也许是那一年比往年都要寒冷的缘故吧,花期推迟了。只有在向阳的地方,含苞待放的花蕾才微微绽放。虽说是五色但也不是花哨艳丽的搭配,而是带有乡土气息的色调。在登石阶的途中,回首俯瞰大地,只见桃花、樱花、连翘、珍珠绣线菊、油菜花等等,如梦似幻地轻飘飘地浮现在春天朦胧的雾霭中。这份感动和去净琉璃寺时是一样的。当时净琉璃寺的吉祥仙女确实光彩照人,但更触动我心弦的,是寺院门口盛开着的各种鲜花,那些如梦幻般存在于大自然之中的天然的桃红色、黄色和白色。

▲ 荒木阳子

夏天,我们去东北游泳,好多年都没这么痛快地畅游一番了。白天,我们在海里游泳,皮肤晒得黑黑的。当太阳西斜的时候,我们便划着小船,驶向人群已散尽的大海。白天的时候,海岸边曾一度热闹非凡,海猫发出阵阵叫声,就像在快乐地闲谈着什么似的。傍晚时分,我们坐在小船里,漂浮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,此时海猫的叫声,听上去却像在深情地渴望着恋人。每次和他出门旅行,沿途的风景不免都带上了几分感伤的色彩。我的内心充满优雅的忧郁,放眼望去,树木的颜色和海的颜色都变得那么陌生而神奇,如梦似幻。此时的我,静静地随波荡漾着,一股莫名的喜悦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。此时无声胜有声,以前读他的来信,也曾有过类似的感受。此时此刻,真的不需要任何的语言,我们只需伸出内心深处那最温柔的双手,默默地拥抱着对方就好,这是我的一种本能的感受。

女人想念男人,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。而我,就像渴望火与水一样,极其单纯地渴望着他。如果失去了他,我将会感到手足无措。总之,他在我心中是绝对的存在。有时他是预言家,有时他是街边的占卜者,有时他是心理学家。他完全能读懂我的内心,并为我指明方向。当然,表面上我不会老老实实地言听计从,我只是在内心感到十分惊讶,并自叹弗如。他的口头禅是:“听我的,没错。”不仅对我,对谁他都是这个腔调。听他这么说,有的人会觉得这话非常傲慢。但我能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一个害羞男人的浪漫情怀。他是个抒情性的男人。有时,他的眼神会忽然流露出一种空虚,虽不知此刻他心中已放下了什么,但此时显得那么陌生的他,看上去简直棒极了。

▲ 荒木阳子(1947—1990),日本随笔作家,摄影师荒木经惟之妻。本名青木阳子,战后出生于东京千住。高中毕业后在电通广告公司工作,与公司同事荒木经惟相遇相恋,并最终结成夫妇。1990年1月27日,因病离世。

▲ 荒木经惟,日本著名摄影师、当代艺术家,作品有《我的爱猫奇洛》《表情不错的人》《写真的话》《伤感之旅·冬之旅》等。

文字丨选自《我的爱情生活》,[日] 荒木阳子、荒木经惟,杨庆庆 译,中信出版集团&楚尘文化,2017年7月版

图片 |《我的爱情生活》《东京日和》

来源丨楚尘文化

来源:文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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